type
status
date
summary
tags
category
icon
password
featured
freq
difficulty
现实世界里，我们在街道、楼宇、商场、学校中行动；
虚拟世界里，我们在时间线、推荐页、消息框、群聊、评论区中跳转。
人以为自己在网上浏览，其实是在虚拟平台搭建的地形上行走。
于是，当代人面对一个绕不过去的问题：
虚拟和现实，到底谁更真实？
虚拟世界为什么让人上瘾？
现实里的身份总是带着重量：年龄、身材、收入、履历、职业 ……
每一项都像定型的模具，限定着“你是什么样的人”。
而在虚拟世界里，身份像水，可以自由流动、重新塑形。
如 Turkle 在《Life on the Screen》中所说，虚拟身份是“自我的实验场”。
在这里，人可以练习成为另一个版本的自己，
那些在现实里不敢显露、不能实践、甚至不敢承认的部分可以被接纳。
虚拟世界允许人在现实的重量之外，找到一片柔软的栖居地。
虚拟世界有一套现实给不了的秩序
虚拟世界的魅力，常常来自于它的秩序感。
尤其在虚拟游戏中，任务明确、提供反馈即时、成长路径看得见、失败可以复盘。
这些现实给不了的“可控感”，虚拟世界却能精准满足。
Csikszentmihalyi 的心流理论解释了这种可控所带来的愉悦：
当目标清晰、挑战与能力匹配、反馈实时出现时，人最容易进入深度满足的状态。
虚拟世界让人在安全距离里反复体验心流，且不必承担现实的后果。
填补了那个现实里常见的空洞：我不知道自己在哪、要去哪、会不会失败。
而 影视剧、短视频、文学、音乐则在情绪层面提供了另一种“可控性”：
让人们以可预期、可选择、可切换的方式体验不同的情绪。
- 想减压 → 看轻喜剧、听轻音乐、玩游戏
- 想宣泄 → 听悲伤音乐、看催泪剧
- 想感受甜蜜 → 看小甜剧、嗑CP
- 想获得力量 → 听励志歌、看热血剧情
- 想逃离现实 → 看小说、奇幻故事
面对不同情绪需求时，人能主动选择与之匹配的文娱内容，在一个可控且安全的环境中获得情绪回应。
弥补了日常生活中情绪反馈的不确定性，提供了更稳定、可预期的情绪满足。
虚拟的情绪是真实
Nicole Yee 与 Jeremy Bailenson 的实验发现，
虚拟环境中激发的自信、亲和、羞涩、愤怒等反应，转移到现实环境几乎无差异。
虚拟的只是场景，不是情绪本身。
那些看过的剧、读过的书、听过的歌、听来的故事，
都是一个人独特的内在拼图，为现实提供情绪与语言的支撑。
Slater 与 Sanchez-Vives 的研究表明，大脑记住的是体验本身，而非体验发生的地点；
只要体验足够强烈，虚拟场景也会被当作“曾经发生过”。
Banks 的研究更进一步，人会认为虚拟身份是“可能的自我”，反复体验后，可能渗入现实。
Sherry Turkle 也在《Alone Together》里指出，虚拟经验会回流，并塑造现实中的自我。
人在虚拟空间里练习的表达方式、亲密关系的处理方式、甚至语言习惯，都会逐渐影响现实生活。
虚拟世界因此成为第二课堂：在这里，人能练习爱、练习愤怒、练习失败、练习道别。
且在虚拟世界中，人因为放下社会面具，反而更容易出现 “后台自我” —— 那个在现实中常被藏起来的版本。
虚拟改变了“现实感”
当越来越多的体验在虚拟中完成，人对“真实”的感受方式也随之改变。
现实感从“物理在场”变成“情绪在场”
现实不再等于身体在那，而是情绪被激活、关系发生、意义生成的地方。
现实感从“直接经验”变成“平台经验”
Newsfeed、短视频流、好友动态，成为过滤后的现实组成部分。
现实不再是“我看到什么”，而是平台决定我先看到什么。
现实感从“一致”变成“碎片”
现实的时间线被通知切割、被私信打断、被推荐点亮，我们通过无数小片段来拼接现实。
这不是现实的消失，而是现实的重写：不是虚拟吞噬了现实，而是虚拟介入了现实的书写方式。
对于网络原住民，虚拟早就是现实的一部分
人们原以为社交媒体只是工具，但它已逐渐变成类似空气、水、道路、城市的存在——
是生活展开、情绪流动、关系形成、自我被看见的基础空间。
我们用平台沟通、观察、逃离、安放、呈现、记录、评价、
在看得见和看不见的连接里，互相靠近或远离。
久而久之，拥有了一种非物理性的居所：不是房子，是平台。不是土地，是界面。
对90后尾巴到10后这几代人来说，线上线下不是两个世界，而是同一段生活的不同光线。
人与虚拟平台的关系不仅仅是“使用”，而是“栖居”。
栖居的本质是安全感—— 是能放松、敢暴露脆弱、允许真实展露的一块区域。
Danah boyd 在《It's Complicated》里写道：对青少年而言，网络不是逃避现实的工具，
而是与朋友相处、建立身份、表达自我、理解世界的主要场域。
情绪是真的、关系是真的、记忆是真的、影响是真的——
那还需要纠结它发生在哪里吗？
虚拟不能替代现实，但是成为现实的一部分。
进入虚拟世界是逃避吗
当现实压力过载，人需要出口。
有人跑步，有人暴食，有人酗酒，有人沉默，也有人投入虚拟世界。
Kwon & Kim 的研究表明，适度的虚拟沉浸是一种健康的短期情绪调节策略，能显著降低焦虑与挫败感。
这不是逃兵行为，而是心理的缓冲区：让人在现实还没好起来之前，先找个地方喘口气。
Hartmut Rosa 说现代社会正在“加速”，速度已经超过身体与心理的承受阈值。
不是虚拟让人跟不上时代，是时代先把人甩在后面。
夜里打开游戏、刷帖、刷剧、嗑CP……
不是逃避面对现实，只是需要一个可以按下暂停键的地方。
在虚拟世界里暂时停靠，恢复力气，等喘匀了气，再回到现实的跑道。
虚拟的双重性
虚拟当然有风险：过度沉浸可能导致社会退缩、时间感麻木、对“无后果环境”的依赖。
但把它简单贴上“有害”标签，把所有类似看小说、追剧的行为都判为“堕落”，这样未免太粗暴。
试想想：
虚拟体验里获得的勇气、满足、共情，能不能带回现实？
现实里缺席的掌控感、连接感、被理解感，能不能在虚拟里补一点？
当答案是“是”，虚拟就是现实的补充器官；
当答案是“否”，它才变成逃避的死胡同。
虚拟既是光，也是影；既是药，也是瘾；既是逃亡，也是归途。
它不是纯粹的黑暗，也不是廉价的救赎。
它包容，因为：
- 它让人能在现实之外找到栖息处
- 它让孤独的人获得连接
- 它让未完成的自己有机会试错
- 它让被现实挤压的情绪找到出口
它也危险，因为：
- 人可能沉溺在温室里，不再踏入暴露的现实
- 人可能迷失在算法提供的光亮中
- 人可能忘记了谁在操控道路
- 人可能被平台的逻辑悄悄塑形
- 人可能以为自己在选择，其实被选择
虚拟世界只是一个不承诺安全，提供暂时栖身的空间。
结语
虚拟不是幻觉，是将现实重新组织。
它既能扩展现实，也能撕裂现实；
既能给予勇气，也能滋养逃避。
关键在于，在虚拟世界里醒来的那个你，
选择带哪一种自己，回到现实。
参考文献
Kwon, O. S., Kwon, B., Kim, J., & Kim, B. H. (2022). Effects of heating therapy on pain, anxiety, physiologic measures, and satisfaction in patients undergoing cystoscopy. Asian Nursing Research
Van Dijck, J., Poell, T., & De Waal, M. (2018). The platform society: Public values in a connective worl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Kirschner, Paul A., & De Bruyckere, Pedro. (2017). The Myth of the Digital Native. Teaching and Teacher Education, 67.
Boyd, d. (2014). It's complicated: The social lives of networked teens. Yale University Press.
Rosa, H. (2013). Social acceleration: A new theory of modernity (J. Trejo-Mathys, Trans.).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Original work published 2005)
刘海龙. (2013). 宣传：观念、话语及其正当化. 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
Turkle, Sherry. (2011). Alone Together: Why We Expect More from Technology and Less from Each Other. Basic Books.
Yee, Nicole & Bailenson, Jeremy. (2007). The Proteus Effect: The Effect of Transformed Self-Representation on Behavior. Human Communication Research, 33(3).
Sanchez-Vives, M. V., & Slater, M. (2005). From presence to consciousness through multisensory experience. Cognitive Brain Research
Prensky, Marc. (2001). Digital Natives, Digital Immigrants. On the Horizon, 9(5).
Turkle, S. (1995). Life on the screen: Identity in the age of the Internet. Simon & Schuster.
Csikszentmihalyi, Mihaly. (1990). Flow: The Psychology of Optimal Experience. Harper & Row.
标签:
- 作者:Fan Luo
- 链接:https://lighting.fanluo.me/article/真亦假-假亦真-虚虚实实的数字生活
- 声明:本文采用 CC BY-NC-SA 4.0 许可协议，转载请注明出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