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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的心智深处,都安放着早年形成的信念与图式,
在稳定的情境中,这些隐秘的结构像自动导航系统,无需思考便做出反应;
但当现实变得更复杂、不确定性不断上升时,
这些旧有结构常常失效,让人陷入困惑、焦虑与自我怀疑。
当旧的意义系统不足以解释复杂现实,而新的、更成熟的理解尚未建立时,
只能在模糊与不确定中摸索前行,逐渐学会重新理解接纳现实。

现实的复杂与多维

在现代社会,角色愈发多元,关系网络不断扩张,信息流动也前所未有地加速。
社会变动的迅速,使很多传统经验和既有信念失效,
社会规则与制度并非总是透明或公平,既有公开的规定,也潜藏暗流和惯例,
资源分配、权力运作和利益冲突,使得环境信息复杂。
关系中潜藏微妙权力与互动规则,人性本身也是利他与自利、勇敢与脆弱并存。
当看见或感受到人性与世界的复杂多面,怀疑也就随之而来:
“我该怎么行动?”“我能相信谁?”“我过去的判断是不是都错了?”
这种不确定,比任何一次具体挫折都更令人崩溃。
在与复杂的人性、矛盾的世界、微妙的关系,以及资源、权力、规则的真实运作“交手”之后,
视角从单一、线性的世界观,转向枝蔓交错的多维现实。
原本相信的“努力就会有回报”“真诚就会得到友善”等简单信条被挑战,
安全感自然会进入真空期。
不安随之涌现,害怕悄然来临,迷茫无措也一同袭来。

限制性信念

面对多维、矛盾而微妙的复杂现实,大脑本能地想要快速恢复一点稳定感,
于是会去找“熟悉的解释”。可惜,找到的往往不是积极的答案。
而是那些早已埋在心底的旧信念——
“看吧,我果然不行”,“我本来就不是那种人”,
“这次没准备好”,“想也没用”,“这种机会,不可能轮到我。”
“世界本来就不安全”“他人终究不可信”,
这些念头可能来历久远,大多是在成长过程中,被某些关键事件悄悄写进了“内心操作系统”:
可能小时候一次回答错被当众嘲笑,就留下了“我表达不好”的信念;
努力了却没得到认可,便得出 “努力没有意义”的结论。
它们往往在情绪最强烈、最脆弱的那一刻刻进记忆,所以格外顽固、难以撼动。
与此同时,家庭和文化也在源源不断地输入“人生脚本”:
如“男孩要坚强,不能哭”“女生太聪明不招人喜欢”
“普通人不要做梦,稳定最重要”。。。
这些“应该”和“不能”被反复灌输,
久而久之不再是外在规则,而是变成了我们认定的“真理”。
这些逐渐形成的限制性信念并不只是简单的“消极想法”,
而是长期嵌入记忆与情绪中的、对自我与世界的简化结论,
一旦现实触发,它们就会像后台程序一样自动运行。
它们最可怕的力量,在于让人不去尝试。
它们不是阻力,而是撤掉动力的那只手
于是就算门开着,也不去推。
它们也悄无声息地影响我们对后来一切事件的解释。
心理学里称之为“认知过滤”:人会只看到能证明信念的证据,而忽视其他。
比如,社交时对方略显冷淡,便论证了“我果然不擅长社交”的信念;
做得不錯却被挑了一个小毛病,就证实了“我果然不够好”。
有些信念本来是过去经历的错误结论,却变成了现实的“放大镜”。
更糟糕是,它们逐渐形成自我实现预言:越相信不行,越真的不行。
因为觉得失败 → 行动迟疑 → 表现不好 → 证明自己果然失败;
因为觉得不被爱 → 行为疏远 → 关系变糟 → 证明自己不值得被爱。
信念最后变成现实,而现实又强化信念。
限制性信念像后台常驻程序,一直运行、不断占用注意力。
想做事时反复犹豫,做完事后过度自责,做得好时又怀疑只是运气。
人常常不是累于行动,而是这场无休止的内心审判。
许多限制性信念在旧的环境下曾是某种“生存策略”,
问题是我们还在用这些旧日的信念,面对全新的现实,
这只会让我们在机会面前止步,在关系面前退缩,在可能性面前提前投降。

重建心理安全感

识别并松动限制性信念

认知疗法(CT)和理性情绪行为疗法(REBT)都强调,
改变负面或限制性信念的关键第一步是将那些自动运行的信念识别出来、看清楚。
可以问自己:“我刚才默认了什么?”、“如果把这句话写出来,它是什么?”
很多时候,一写出来就会发现——它其实很武断、很绝对、并不合理。
例如,“我表达能力不好”,这很绝对。
可以在记忆里搜寻三次表达得挺清楚、别人愿意听、获得积极反馈的经历,
通过反证法打破这种限制性信念。
认知疗法创始人 Beck 指出,通过识别“自动思维”——
那些即时、表层的念头,能逐步揭示背后的核心信念。
可以使用苏格拉底式提问和向下箭头法,
从表面思维层层追问“這意味著什麼?”,直到触及核心;
然后通过证据检验、行为实验和认知重组来挑战和修改它们。
比如写下信念后,问三个问题:
“这是谁的声音?是父母、老师、还是过去的自己?”
“它形成于什么情境?那时的自己能理解,但现在适用吗?”
“如果朋友说出这句话,我会同意吗?”
许多限制性信念在旧的环境下产生,在当前人生阶段已经过时,
把它们放回其历史情境中理解,也是松动它的重要一步。

微行动推翻限制性信念

想法无法说服想法,但行动可以。
如果信念是“我做不到”,可以用一个极小的、几乎不会失败的行动来反证。
比如:
  • 不敢社交 → 给一个熟悉的人发一句简单的消息;
  • 觉得不自律 → 完成一个3分钟的小任务;
  • 觉得学习太难 → 看5分钟课程而不是1小时。
行为一旦发生,信念就会松动。
打破限制性信念,不是把自己推向更大绩效,
而是让内心不再被过去绑住——
能够把人生的边界,从“不能”推向“可以试试”。
当限制松动,空间就出现。
而当空间出现,人生自然展开。

环境替换

人的信念不是单独存在的,而是嵌在关系里。
当关系环境传递出“出错就会被否定”,“暴露脆弱会被利用”这一信息时,
限制性信念极易被巩固,人会逐渐对世界形成这样的结论:
“展示真实一面是危险的”,“依赖他人是不安全的”。
哈佛教授Amy Edmondson 指出心理安全感是一种共享信念,
即在群体中表达疑问、承认错误、提出不同意见,不会因此遭到羞辱或惩罚。
一个人是否敢于在现实复杂、人性多面的情境中继续表达、尝试,
关键不在于是否拥有完美环境,而在于是否存在包容的人际氛围与情境。
当身边的人行动开放、不嘲讽失败、鼓励尝试、允许犯错、允许脆弱,
新的信念会以最自然的方式建立起来。
换句话说,环境是重写信念的土壤。

重建可控感

可控感的重建,并不意味着否认现实的不确定,
而是把视线从“失控的90%”挪回到“我还能握住的10%”。
通过一些小而具体的层面,重新找回控制感。
大量实验反复验证了一个几乎残酷又温柔的事实:
在高压或威胁情境中给个体哪怕一点真实或象征性的控制权,
焦虑、皮质醇水平、无助感就会显著下降。
Rotter 的“控制源”理论则认为,人对生命事件的控制源判断会深刻影响行为和情绪:
  • 认为结果主要取决于自身行动(内部控制)的人,更容易保持主动和稳定;
  • 认为一切都由外在力量决定(外部控制)的人,更容易无力、焦虑与回避。
世界会依旧复杂、人性也依旧多面,但我们可以有选择地聚焦到人力所能及的范围:
  • 我无法让所有人喜欢我,但我可以决定先好好回应眼前这个人的情绪;
  • 我无法预知未来三年,但我可以先把今天这一小时过成自己愿意重来一次的样子。
  • “我正在学习”、“我可以先试一次”、“我愿意先做五分钟”、“我允许自己今天情绪不好”
在有限范围内,理解、选择、调整,把控制点从外部拽回内部。
不再追求消灭风险,而是培育应对风险的能力;
不再追求永不恐惧,而是不再被恐惧牵着走。
这大概就是复杂现实里,最轻盈也最坚韧的安全感了。

重建心智结构

当个体逐渐承认世界的复杂性,并学习在其中定位自身,就可能建构出新的心智结构。
Robert Kegan 的意义构造系统理论很好的描述了心智结构如何随经验和学习复杂化:
早期,一个人的自我被外界规范、社会期待和他人的价值观“支配”,若试图质疑则会遭遇心理痛苦。
随着成长,进入下一阶段:建立自己的价值观、信念体系和自我故事。但一旦这些核心信念受到挑战,依然可能引发明显的心理冲突。
若继续发展,人可能到达更高级的阶段:具备理解多重意义系统、包容矛盾、从多重视角审视问题的能力。此时,可以将自己的价值观、信念、社会规范当作“客体 (object)”来审视、反思、整合。
随着人生经验的积累,这些意义构造形式会逐步演化。
新的结构不会抛弃旧的,而是将旧的整合进更宏大的系统,
使整体意义框架更复杂、更灵活并更具稳定性,像是心理操作系统的升级。
然而,这一发展路径并非线性,也非必然;可能出现停滞、迂回甚至跳跃。
在这一过程中所出现的害怕、困惑、迷茫与不安,并不是失败的信号,
而是心理结构在过渡期的自然状态,
旧的信念系统正在崩解,而新的信念系统仍在搭建。
与其说这是“问题”,不如说,这正是成长进入下一层结构的入口。

结语

真正的安全感,从来不是回到过去的单纯,而是 ——
看清人性的灰度,看清世界的矛盾,看清关系的复杂,看清资源、权力、规则的真实运作。
接纳世界的复杂性,并学习在其中定位自身,
以更弹性的信念、更稳定的关系,以及更可控的小行动,
重新搭建一个足以承载自己的内在系统,
走向一种更成熟、更稳健的存在方式。
 

参考文献

陈双艺, & 仇剑崟. (2021). 心理韧性的研究进展. 上海交通大学学报(医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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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居哲, & 桑标. (2002). 心理弹性研究综述. 心理科学
Edmondson, A. C. (1999). Psychological safety and learning behavior in work teams. Administrative Science Quarter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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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ck, A. T. (1976). Cognitive therapy and the emotional disorders. International Universities Press.
Rotter, J. B. (1966). Generalized expectancies for internal versus external control of reinforcement. Psychological Monograp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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